无是无非(三) 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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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我再看到她时会有些许的紧张和不自在,平时也总会不由自主流露出对和她有关的消息的关注。我只是在勉励维持这种微妙的格局。我知道事情早晚会发生变化。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是在现在。
我身材矮小瘦弱,尚未踏进青春期的大门;没有擅长的体育运动,没有机会满头大汗在球场上飞奔,引来女孩子公开或默默的注视;没有威信和人缘,在男生中像是青涩的丑小鸭;学习成绩与她更是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能不能考进县城唯一的重点高中都是问题;班主任的目光又如钉子一般毒辣,空气中一点早恋的气息都能嗅得出来,并在第一时间内将其迅速扑杀——更何况涉及到的是那位她寄之以厚望的好学生呢。所有不利的矛头都插在我的身上,我知道,如果现在表明心迹,绝无胜算可言。
我的倔强和固执再一次给了自己韧劲和坚持。我知道靠乞求赢不得女孩子的心。和生活中绝大多数东西一样,想收获爱情,就要去做些什么。我有时间,需要的只是耐心和努力。我把那张眯成一条缝的笑脸蚀刻在心里,扭过头去,暗暗发了狠心: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
我开始像个幼稚的孩子那样,用很极端的方法来解决问题:闭口不和她讲话,不再和她作任何交往,刻意和她保持一段很远的距离,远远地避开。我像只受伤的刺猬把自己封闭起来,我怕再和她讲话,再看到那张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脸,会抑制不住冲动真的向她表白什么。而那必将是灾难性的失败——当时的我毫无胜算可言。
在这股执着而可怕的意念鞭策下,我像个傻子一样用功学习,目标是能考进县城那所唯一的重点高中一中,我相信她会在那里等我。我清楚记得初三下学期最后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126,89,64……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光明前进,前方就是一条洒遍鲜花的通向成功的红地毯,只要努力只要用功,一切都会实现。班主任也开始注意到了,找我谈话要我再接再厉咬住劲别放松,一中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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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就这样一路向上猛冲,最终凯歌奏报胜利而归,带着一中的录取通知书跨进那所校门,那必定是个《读者文摘》里的故事,酸不可耐且假惺惺无比。生活永远比编造来的故事复杂得多,当然,也残忍的多。中考硝烟散过,我发现自己落榜了:比当年的公费录取分数线低了4分。等待我的结局再清楚不过:接受自费生的身份,带着六千元“择校费”迈进这所重点高中的门槛。
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放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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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羽毛球之外,跑步几乎是我唯一的体育运动。我是指长跑。
跑道总是漫长而枯燥地延展开来,起点和终点交汇在一起,共同隐没在这无尽的椭圆之中。在这个名为长跑的游戏中,你需要首先设立一个目标——比如,400米——然后调整呼吸和节奏,迈开双腿向设定的目标点前进。400米到了,再设定下一个目标,比如800米,继续调整呼吸和节奏,跑下去。封闭的循环跑到也因而成为无穷无尽的征途:只要你有目标,就会在其中拔腿狂奔;而上一个目标完成的好坏却不是眼下所应当关注的问题,既然始终都不曾脱离这个封闭的椭圆。
所以我的中考失败了,可在一中,新的生活还是要开始,我不肯沮丧,还是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
在一中我被分到了十班,初恋在四班(高二分文理班,我选择文科,留在十班,她选择理科,留在了四班)。同一个楼层,相隔二十米的距离,在我看来却是两个世界。我的执拗如以往一般,继续躲着她,继续下力气敲打着自己。我顽固且天真地相信,这世界上总有许多东西是不可能被时间和空间所锈蚀的:我既然喜欢上了她,就永远都不会改变;只要肯下功夫努力奋斗,早晚有一天我会有足够的资本,可以毫无愧色的走到她的眼前,既不慌乱也不掩饰地对初恋说,我喜欢你;初恋既然朦胧间已经明了我的心意,便会静静等待一个男孩的奋斗和努力,等他有一天成长为成熟稳重可以依靠的男人的时候,走到她身边向她表露心迹。随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地,“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从此永不分离”。
只是,这种童话故事现在再也不能打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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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期虽姗姗而来,却也来势汹汹,一发而不可收拾。我还记得高一刚入学时体检的身高是155cm,到了刚上大学时候体检,已经是177cm了。虽仍很瘦弱,我开始在身高上一个个超过当初嘲笑我个子矮的男生们。我开始在操场上和同伴打羽毛球(它成为我至今最喜欢的运动),篮球,也开始汗流浃背了。也开始受到异性的关注了。我的成绩虽不算一流,却始终说得过去。
我知道,初恋对这一切都很清楚。虽然我们仍旧冷冰冰的互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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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局在高三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那是高三下学期,高考在即,我们在这所魔鬼高中的准军事化管制之下,每天早5:30到校,直到夜里10:10下晚自习才可以回家,每天超过2/3的时间被关在学校这所监牢里,被书山题海折磨的形容憔悴,不成人形。高考在即,不断有人掉下队去,成绩一落千丈,再也跟不上其他人。每个人都背负着巨大而沉重的压力。那真是段黑暗到叫人难忘的岁月。
我写了张纸条,托人给初恋送去。我告诉她,我们要加油。我们在大学见。
初恋很快就托他送了回信过来。
信纸和信封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淡淡的香。信中她用混着故作骄傲和矜持的语气回覆我:要加油。
随信附的是抄录的《秦观 鹊桥仙》: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们那时都是孩子,但我们的确互相搀扶着,尝试着给对方以力量和勇气,共同度过这黑色的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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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了几次信件。送信人和我们两个都是初中同班,他经常在下课后跑到四班,叫出初恋来把我的信给她;不久又跑到十班叫我出来,把初恋的信给我。他自嘲:“看来我要改名叫做信使RNA了。”
很快,我有了一条手链。初恋说是楠木的,专程去寺庙请和尚开了光,求了功名,很灵验的,戴上它吧。
大二那年,我已经很久没戴过它了。有一天拿出来看,线已经断掉,木珠在箱子中撒得到处都是。
我把它们都捡起来,用纸包好。
再后来,它们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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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报考哪里的学校?”一天下晚自习,在骑车搭伴回家的路上,信使RNA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我?辽大、沈师,反正99.9%是会在沈阳上大学了。”我想都没想,随口答了回去。
的确如此。此前一年我父亲转业回到沈阳工作了。等我高考结束,我们家也会迁到沈阳。在离家近的地方上大学,好吃好喝不愁,衣服还可以拿回家洗,想想都觉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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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三天匆匆来,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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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後考生回到学校估分并填报志愿。我的考试没什么感觉,应当算是正常发挥。考虑到自己数学考试不甚理想,觉得应该可以在二批本科院校中挑挑学校和专业。当然是辽大了,学校在沈阳,离家近。法律、英语、新闻专业都行。二批、三批、专科院校也都陆续填好了,全都是沈阳的高校。
在一批本科一栏上犯了难。填太好的学校肯定考不上,白白浪费了名额。就找理工科为主的大学,报这几年刚开始招生的文科专业,抱着瞎猫撞死耗子的心理,想着碰到哪个算哪个吧。于是一批本科第一志愿填了大连理工,新闻与语言学系。
不知道她报了哪里。她考分一定不低,应该会到南方去吧……
(未完)


1 条评论:
生活永远比编造来的故事复杂得多,当然,也残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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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愿意相信,生活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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