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7.2005

笔记:韦伯对有关加尔文宗的一些论述

上帝的完全自由的意志通过万能之手显现出来,不可能受到尘世之人的影响。上帝只是有选择的拯救一部分子民,这些选民的被拯救和其他人的被遗弃都是毋庸置疑 的,那些曾以为只要笃信上帝在现世苦修既可获救来世升入天国的想法是错误的,因为这实际上否认了上帝完全自由的意志。上帝只能是少数选民的上帝,无论在世 之人为恶或为善,都已经无法对上帝的既成意志产生任何影响,无法改变已经先验决定了的命运。甚至,耶稣也只是为了少数选民而死的。因此,尘世之人的任何努 力都无助于他来世升入天国的可能。 按照加尔文宗的这种观点,每个人剩下的问题就是:我如何知晓自己是不是上帝的选民?加尔文没有给予确定性的回答来表明怎样鉴别上帝的选民和非选民,只是强 调那种从人的行为来辨别谁将上天堂、谁将下地狱的做法是完全错的。甚至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只是个伪问题,是不能成立的: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我只要在心里知 晓我是上帝的选民,蒙着伸的恩眷,这就足够了;无需任何居于上帝和我之外的第三方评判标准。 路德引入了一种神秘的直觉感官帮助人以内向的方式与神沟通交融,使新教伦理除了个人主义色彩之外,还带有浓郁的神秘主义气息。加尔文教与路德反向而驰,否 认了人通过内心体认方式接近上帝的可能,因为尘俗的肉身无法包容绝对超验的上帝,有限无法包容无限。他们强调,人对上帝的体认必须通过在世的行为活动来实 现,即遵守上帝的天职号召,做上帝的虔诚子民。这样,一方面人抱着顽固的信仰不放,坚信自己是上帝的蒙恩选民,任何动摇、疑虑都只是魔鬼的诱惑,缺乏自信 只能是蒙恩不完全的结果,因而与这种动摇的信仰作斗争就注定是每个人的责任。在以坚定的信仰固守上帝所赋予的天职、笃信自己是神所恩宠的选民同时,另一方 面人开始带着这种自信和执着投身于繁忙而紧张的现世活动当中,利用紧张工作来抵消自己的宗教疑虑:上帝赐予我如此重要的天职,让我从早忙到晚不曾止歇,这 足以证明我是蒙圣恩的选民了。 与天主教相比,加尔文教要求人们不再仅仅象征性地行些小善,以此作为邀功的资本进入教堂,通过教会牧师的中介向上帝换取几个小时的软弱忏悔以及慰藉,而是 行善实实在在成为贯穿信徒终生的行为体系,一种得以彰显上帝之伟大和自己终将获救赎的证明;在天主教那里,偶为的不成体系的善行仅仅是实现某目的的单纯手 段,从而使人生成为“罪——善行——忏悔——解救——新的罪恶”生生不息的循环,而在加尔文教那里,成体系的善行本身已经成为一种生活原则,深深渗透进每 个人的日常起居中,根本无需教会从中发挥作用(稍带着说一句,路德持直观神秘主义立场,对天主教和加尔文教的向世倾向均持强烈的批判态度,在他看来信徒只 要在内心体认上帝,和他心心相通就足够了)。加尔文教大力颂扬的对自己人生有规划有安排的系统,就已经具有彻底理性化的特征,得以与此前非理性的存在方式 相区别。个人主义、禁欲倾向、理性立场,这一切都不可避免与天主教展开激烈冲突(就“禁欲”而言,天主教的禁欲主要着眼点在摧毁自发的冲动性享乐,而使教 徒的行为有秩序;新教伦理意义上的禁欲则强调使人们坚持按照日常的行为动机、特别是新教教条赋予他们的行为动机来行事,避免因感情冲动作出非理性的选择。 如果说天主教信徒认定自己来生可入天堂可为圣人,加尔文教的信徒则认定自己今生已为圣人、已做了上帝的选民、已蒙圣恩在身。前者为超世、来生的精神贵族; 后者则为今生、入世的精神贵族,是为流传至今的英美绅士风度的基础)。 但也因为如此,加尔文教式的思想方式比传统天主教思想更为激进和粗暴,对邻人更不友好、敌意日盛,充满骄傲和蔑视他人的情愫,宗教力量也因而更加分裂和一 盘散沙。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第四章A节。于晓、陈维纲等译,现代西方学术文库系列,三联书店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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